Ireneeoh

在某一个夏天开始 在某一个冬天结束

《无恙》1.丛山黯暗

在长长一生里,在终其欢笑乍落的拥有里,吴世勋始终是把那年十二月给温柔的存了仔细,柔润的攒积着那些春秋焚烧着的所谓。

强悍得好似就算岁月对他夜夜举杯,他也仍能千杯不醉的守在那,守着那一份钟情半生的难以忘怀。



千禧年二月。

春节的气氛在港岛丝毫不差着首都江浙那些地儿:吴家大门角也应景的挂了两只红灯笼,蓬松的冬气儿像是携裹了柔荑的色泽,从小世勋一个又一个的喷嚏里接连散开。穆姨妈是找着了骂,一边碎着嘴念叨小孩的调皮劲儿,一边给厚的小白袄细细扣了紧,找闲打的粉色针织线帽也套了好,这才放小世勋跟门口守好久的哥哥逛花市去。


2000年3月。

东京地铁日比谷线事故发生,噩讯便像是深夜婴孩的拗哭般出现在新闻里,真正是断也不断。而彼时的小世勋,正在姹紫嫣红的港岛午后里,盖一层薄薄的粉红毯被穆姨妈轻轻哄着睡酣了,却连睫毛都桐花似的噙着春天的味。


4月。一个日后牵连起全中国的通信集团公司正式成立,确实是个钱篓子,不过你给它那串100xx发我爱你它还回too呢。但那时一心只顾捣蛋的小世勋也没那麽多闲心来预想未来:所以他才不知道,很多很多年后的某夏,他会捧着手机黑了脸跳脚骂中移,什麽时候停机不好,偏跟那人吵架时停!


只当蝉鸣是渐起了暑气才这般肆意,六月末。中联终于在纽约与港交所成功上市。同时坐在回廊边细细吃一碟水晶砵仔糕的世勋,被阳光晒得眯了眼,却在听见穆姨妈慌张走来说了什麽后立马笑开颜,搁下碟子就往前厅跑——果然,着军装站在门口的英挺少年瞧了他小小的一团跑来,自然伸出手臂接,只剩穆姨妈在身后着急道“哎哟我的宝慢些跑,哥哥在那儿不会丢!”


消暑小点不是红豆沙就不幸福的七月躁动了。著名的表演艺术家赵丽蓉女士因肺癌离世,新闻里便播着她原来在春晚上的段子,穆姨妈搂着世勋摇啊摇的给他讲这面相和蔼的婆婆是个怎样怎样的人。以至于很多年后他被某人搂在怀里看电视翻着了往年春晚的节目展播,他跟他一起咯咯笑,然后趴男人身上数眼边笑纹,可真不是岁月不饶人,否则这男人怎麽还是第一眼见般好看到要成了精。


2000年9月,亚欧海底光缆全线开通。

世勋的画在班级小比赛里终于得了回奖,奖励是一袋奶糖和一袋热喷喷的鸡蛋仔,他把后者给了同桌,当宝似的光捧一袋奶糖回家,挨个挨个打电话给父亲给舅舅给哥哥给姥姥的大声念奖状。也是多年后几乎令人潸然泪下的家庭聚餐了,哥哥这才漏了时光的嘴:说那哪儿是你得的,是我把部队面子都给了个尽儿给你套来的一奖好吧。语毕,吴世勋摔筷上前扭打,他家美人校官坐一旁差点没给笑垮。


10月,中华世纪坛正式开放。

首都人民可劲儿的热闹着。仍然繁复的港岛,世勋在房里画画时接了外婆打来的电话,她在那头笑着逗他:“乖世勋可想不想姥姥呀?这也得让你妈呀,抽空带你回来让我好好瞧瞧、玩玩儿,姥姥这军大院儿里也有好多小哥哥呢,还有猜你爱吃的那些小玩意儿,我可都给你备齐了呀!”

那时吴世勋的国语可真是差,穆姨妈就在旁听着,细细的给他翻译,终于是心领神会又捕捉到“吃食”了,一对小月牙儿大概笑得透了水。


2000年11月的冷仿佛一个时间涧谷,深深的割开什麽又往返。

同时深圳特区建立20周年庆祝大会举行。世勋从没觉得,哥哥与父亲舅舅在那一月里那般忙过,常常是港岛广州来回的飞,军装见军装走的。甚至连母亲好看的却月眉,都时常打了褶。


那又是很久后了,当他再不是在成长里仓皇询问的孩子时,他终究是知道了,这千万种遭逢在巨大无比的时空里,都那般微渺的疼痛着。又或者是那年冷冽的刺风叫他聋了,所以每当回忆起离开港岛的十二月时都是没声息的。


2000年12月。

冻天冻地的首都,他初来,裹着沙裹着雪,眯缝着眼裹挟全身的倦。直到那车终于到了,身边的陌生军官才为他开了车门:幢幢俐落的白色建筑是独门独户,锋利的树枝在盛夏展开便是浓荫与葳蕤。


小世勋看了眼灰蒙蒙的远天,祖国的北渗骨子里的寒,桐花般的睫颤着也不像是孩子了。他好像就是那麽被冷风穿透的时候,忽然成长为另外的模样。


又像是不记得了,家人忽然的接连消失,穆姨妈和父亲的随从军官在送他上飞机时,通红又坚毅的眼。他还那麽小,就要因为这跌宕,赴北寄居。


他当时还尚且不知,敢在当年那风口浪尖上让他寄居的朴家,在首都军区或是整个首都,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他甚至都只记得,初见时那漂亮至极又嚣张跋扈的某人的一双美眼了。


而后岁月四散逃奔的很多年。

偌大居所里栽种了美丽的四季花树,窗内矮桌上搁着细致的早餐和一盏热茶。

那人才终于在满目阳光里来问世勋:

哎乖,当年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老实说当时你是不是特别不爽啊?

男人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好看极。世勋一边捣鼓他的小花盆一边多瞟了男人几眼。这时他的国骂在鹿大手边导师的熏染下都能给过八级了。

大概当年真给气着了,于是小嘴唇利索的翻呀,惹得男人看宝似的笑起来。

我说你信吗,当时特别想一拳把你给翻了,说话难听不说还掐我。哎哟现在想起来,你当时是不是特别不喜欢我啊朴灿烈!


白日尽送,黑夜坚实的年年岁岁。

时间到底是帮他把命运埋藏的这份大礼给挖了出来,小心翼翼,历历在目,不敢忘却。

是钟情了好久,才敢张口,才敢把内心从禁锢的铁笼里畅快的放出来。所以才有糅合了倾慕的长久里:

漂亮到嚣张的少年牵着不满八岁国语零分的世勋跟一堆狐朋狗友们打哈哈。

“养我乖还不好养吗一包m豆的事儿”


还是那桐花般的睫毛下,幽深的瞳孔,比星星还发光。

他吓他。“你再无理取闹,我就把你丢给你们班上那有狂吻癖的小女孩儿家里养去了”


逐日逐年里,男人的眼,好像永远都是暖金色。

夏季的尾梦来敲了门,军区大院儿里的树还是那般繁盛。少年抱着世勋跟哥们儿吵吵,闻着世勋身上的沐浴露味儿,像是赖上什麽般念:“我们家宝宝怎么这么好这么好这么好”


有关钟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吴世勋总是会在与时间交杯时自说自话。

他说。

2000年的时候,他就遇见了他的宝贝。

先是他的口袋里揣满了他给的糖,脸上有了他给他大人对小孩般的奖励吻。他抱他,背他,手也是他来牵。

后来,他有了很多心动的感觉,和忽隐忽现的快乐。当然,他有了哭泣和难过,或者窒息般的难耐。但慢慢的,他有了他最真挚的眼神,最温暖的怀抱,最细碎而轻柔的晚安,还有他送他的几尾鱼,几棵花树。

直至他有了他在的灯火通明的家。


最终。

他有了全世界。



1.丛山黯暗


2000年。北京机场。


临近春节的年末光景,自然是人潮涌动。不过这对于前一秒还搁机关里泡龙井闲情练点字儿下一秒就接上面电话告知去机场接人的刘孟来说,确实不是个好差事。

他裹大衣正打算出去的时候同事小何还跟了句嘴,说这得是哪位佛啊,还得小刘你亲自去护。

刘孟当时都不好意思开口,只得腹诽:

什麽佛啊顶多一小菩萨,就一从港岛飞过来还得申请个无人陪伴儿童服务的七岁小孩儿。也怪自己前段时间跟上面走得近了,这种风险苦差全落自己头上都没差的。


算是用较快的速度进了到达站。刘孟刚一到站那儿还没开口,穿蓝制服的地面服务人员就过来了,也没多问什麽别的,直接就道。“是吴世勋的接领人吧?”

刘孟点了点头后跟着接。“是不是需要核对下身份证?”

那工作人员嗯了一声,趁刘孟拿钱夹出来的时候,回身对里面的人说了句什麽。也就是简单的查了一下,刘孟瞅那不走正规繁琐程序的样儿,多半是上面早打电话来了。


没一会儿,另外一个工作人员就从站里出来,手上牵着个长相精细的小男孩。确实是要用精细来形容的,浑身都透着的那股柔软细泽,眉眼缺了军家的凛冽反而淡得贵气。


要说刘孟周围一圈朋友结婚有子的已经不少,满月酒周岁宴也是轮了好多年,可这孩子的长相真真是叫他叹了下。不能说是单纯的好看与否了,真的是一眼过去,就知道是港岛好人家里才养得出的孩子。


当年刘孟还在念港大的时候,也曾去过港岛的中环营区,也就是驻港部队呆的地方。算起来跟这孩子的哥哥与舅舅是打过照面的。只可惜现在中央查办,再没有哪家敢堂而皇之的来说起与港岛吴家的关联。

看那孩子疲倦年幼的样,刘孟也只有套一句,世事堪艰。


孩子是不大能说国语的,派刘孟来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了。整个机关里要比粤语,也只得他这么个港大毕业的科长。再者他长相那是整个机关私底下同事都打趣道的人模狗样,再怎麽也比那些秃顶大肚的中年同事来吓孩子好。


刘孟今天穿的是浅驼色的敞领大衣,头发也没有梳得过于一丝不苟。所以当他蹲下来在小孩面前说了句粤语的你好后,那孩子才像是渐渐被北京的氛围冻开了一丝活气。


桐花般的睫毛纤长密集,也不是怯生生的眼神,他好像也知道自己该怎麽接话,尖俏的下颌埋了点进粉色的围巾里去,是点了个头后才用粤语回道你好。

那声音像打哑铃铛般,年幼糯极。


刘孟竟顿了半刻才反应过来此刻是要笑的,他确实没想到这孩子的性格是这般——果然是在南边长大的温润细水,又没一点军家的冷气。也不知进了首府军区后能不能禁住那几家小兔崽子的瞎闹呢!

不过这也不在他的担心范围内了,他只是仍保持那个蹲的姿势伸了手,把穿鹅黄色小袄子的小孩子一把抱起,道。

“来,叔叔带你回家。”


当然,刘孟此时口中的这个“家”只当是为了哄这颠沛南北的漂亮小人儿安个心,虽说曾经军区那幢幢小洋楼里确是有姓吴的,但毕竟世事无常,不久前才封了的那吴姓几幢是如何也不会再容人了。表明了要寄人篱下的孩子,总是不能让心也不自在吧。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当年口说的那个“家”到最后——竟真成了怀里孩子的家。

多年后午阳微醺的时分里他泡一壶龙井,边嗑瓜子儿边跟面前着军装却黑脸的俊朗男人聊着天,扯啊扯的就不免来一句:“哎我说朴灿烈你这小子没心肺的,叔给你拐带一媳妇儿回家也这麽多年了是吧,你也真就没点好茶好烟伺候着的?”

那些琥珀般的金色夏日虽说是很久后了,但时间与美,似乎总能衍生出无限悠长的记忆来。大概是旧时光喜欢缓存罢,缓存些欢怒,缓存些喜悦,再无尽的与此拥抱着。


北国的风光仍然是好的。


刘孟单手抱着被粉色围巾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家伙一路出了首都机场,另一只手还拎着小孩粉蓝底印满小黄鸭的小皮箱。

刚出机场大厅,晃晃悠悠间,才发现不知什麽时候又下起了雪,那刺冷又软的白色落英隔着机场外的车龙慢悠悠的,闲情的飘下来。


对于刘孟这种生在北国长在北国的大人,这雪是看也看够,闲情现在也是无的。

但对于靠在刘孟肩窝,温暖港岛长大筑枝的世勋来讲,他是从未真切见过这丰美大雪的实样。

于是乖宝宝眨了眨眼,似乎是想要将那些飘洒的雪花看得更分明些。大片大片的白花飘飘然的降下来,就像乳白色的蜡棒涂了漫天,以前每当他画错了画,就会拿乳白色蜡棒涂画错地方,尝试去改变那错掉的一线一点时,所遮蔽的白。


直到坐进了车,世勋都还在看窗外那雪。

他甚至还不能确凿的知晓“雪”拿国语是怎麽来念的。但他好像就是对这银光素裹的世界着了迷,那些纵向的白,横向的白,因为非常像他偶尔生气,或不喜欢某张画时,指尖充满怒气、握了乳白色蜡棒用力涂画的时候。


然后连他的眼睛都要非常用力的撑起来,看着车窗外断然消失的空树,一排排缝隙、一列列建筑,跟他平常在港岛与母亲坐车出门时看到的街道霓色,有着这麽多的千差万别——


他的下颌安安静静地埋在穆姨妈给打的粉色围巾里,小手也套在温暖的手套里。额头搭着发,细碎的发尾下是稚嫩姣好的一张脸。他就带了这麽些原本属于港岛的东西来,他忽然在这冻天冻地的北国里有些惶惶然的明白。


军官开车都是接了命令式的,开得很效率。从机场到军区大院的行程,好像就在身边叔叔接的几个电话里悄悄没了。直到那陌生军官为世勋开了一侧的门,他走下去停在那,好像被风吹了个激灵,但又不冷似的,疼。

刘孟一切看在眼里,他心里是有点喜欢这个小孩子,于是便上前蹲下轻轻揉了揉世勋的脸。“叔叔陪你一块儿进去吧。”


中间都是小石子路,空荡荡的枝桠后还隐没了些白色建筑。刘孟把世勋的小手牵着,慢慢的往前走。这里向来清雅又静,刘孟要带世勋去的那院儿就更在后面。


没走一会儿别致的欧式小幢就出现在吴世勋的眼底,说不出的透出一股严谨来。大厅门却是敞着的,周围有回廊和小片紫竹林,那一直走在后面的军官终于上来跟刘孟道:

“刘科长你俩先直接进去,老爷子这会儿估计去别院儿喝茶了,夫人今儿也没在。”


刘孟像明白什麽似的打趣道:“行吧,瞧你也有事似的?忙去。不过敢情今儿就指望我一人弄好这小祖宗了是吧?”

“哪儿能呢,您坐会儿,夫人大概回得早些。我这送到了军区还得回去知儿一声,不过也确实有事。改天有空出来喝茶补您就是。”军官个不高,声音倒是雄浑,世勋听了半天两个人的对话,也打量了面前这房子半天,才被领进去。


未曾想竟是空空的厅堂,大概是红色世家的缘故,除了一座镶珐琅的老座钟之外就没有精细物件儿和古色古香的存货了,简洁干净得很,只一边站了个年轻的警卫员,看到刘孟带着世勋进来,正准备过来说什麽时,就听见有靴子底撞击走廊的声响来了。接着,就是清脆干净的少年腔:

“哎呀刘叔叔,这是牵着谁家妹妹呢,这麽乖的呀?”


说话那人小脸精致得巴掌大,红唇长睫,一双眼睛像融化了两公里月光似的清亮狡黠。

蓝色毛衣外一件稍长的白夹袄,原来应该是拖拉的裤脚塞进军靴里倒也有几分俐落味道。不过看起来还是身形瘦弱的模样,但那满盈的军家子弟气息是瘦不了半分的。


“屁个妹妹!鹿晗你个小兔崽子一天到晚坏想什麽呢?就只知道妹妹了,也不怕你爹揍你!”刘孟笑起来,转过身去蹲下干脆把世勋抱起来:“这不,你们几个坏东西的新弟弟,人家可是男孩子。说好啊,可别欺负人家!”


“刘叔,您跟鹿晗这种人说别欺负人不跟放屁一样?他能听得进去?”这新来的声线倒是温润许多,世勋被刘孟抱在怀里颠啊颠地,跟着刘孟的手指着看过去——

“世勋,看见没,就内小哥哥:张艺兴。看见了吧,我跟你说,啊鹿晗哥哥欺负你的时候,你就去他那儿告状,百试百灵的啊,记得了吧?”

被叫做“张艺兴”的小哥哥也是一张好面儿,大概是首都军区的水特别好,要不然养出的公子哥儿这类怎都这般好看的,一双眼睛洁净得仿佛没了边。


刘孟虽然是二十六七的人了,但是从小也是在这儿院里长大,相当于是带着院子里小一批的一块玩大的头头:别看这群小子长得都是人模人样叔叔喜欢阿姨爱的,一个个都是今晚蹦跶摘月亮、明天调戏小妹妹、后天搞得大院儿鸡犬不宁的混世魔王。

看来看去吧,刘孟也算是看明白了。也就文职将军张老爷子那孙儿艺兴好点儿,好歹也是从小墨水灌出来了,相反鹿晗就不行,太皮,说那摘星星要月亮的劲儿,叫人喜欢吧也头疼。


“哎刘叔,你这什麽意思啊!张艺兴个衣冠禽兽给你灌了什麽迷魂汤啊,你说吧是黄山毛峰还是安溪碧螺春还是蒙顶甘露、我去我老头儿那儿都给你弄来还不行吗?”鹿晗炸了毛,但眼底那点玩味倒是像星星般越来越亮了。

刘孟简直是没话说,半天才回。“鹿晗我跟你说,啊,你,就你这儿翻嘴皮的气力能给我一半用学习上去,你都不用跟人争,你直接坐艺兴那第一宝座去你信吗”

鹿晗挑眉——“我当然信了我这麽聪明的人!”

艺兴冷笑——“我呸吧就你”


“得得得别吵吵了!我脑壳疼。”刘孟看着这边就差打起来的劲儿真是没辙,转了话题:“世勋还不会讲普通话,你们这俩嘴皮子利索完了的,有空得教教他。我机关那边还有事呢,你俩在这我也能放半个心了,弟弟先交给你们,等朴姨回来了,就让她带弟弟去睡觉,赶飞机又坐车的,累坏了。”


听闻抱着自己的这好看叔叔要走了,世勋才终于从看戏的状态里回转了半分,漂亮桐花似的睫毛上下煽动着,然后搂紧了刘孟的颈项,那小模样竟像是死活不让他走了。


“这是怎麽了?”刘孟感觉到颈项上的小小用力,笑起来用粤语问到怀里的小孩子。“叔叔单位上还有事,世勋要到的地方已经到了呀。”


那小小的胳膊只是又搂紧了点,刘孟的笑意渐渐挂在那凝了,好半天他才开口:“乖,叔叔真得走了,这还有两个哥哥在呢,等会儿世勋还有好多得见的人,世勋不会是一个人。”

这孩子原来在港岛生活都是一大家子的,这下不让自己走,还是怕一个人吧。

毕竟,还是太小了。


他总是乖的,话都这麽说了,刘孟还是把他放下来,单手撑着膝盖弯腰站着,另只手刮了刮世勋的小鼻尖,算是说了再见。

“你们两个,看着点儿弟弟啊。”毕竟是送进朴家的孩子,总会护得周全。不过这个孩子倒是难得的温软可爱,未来日子怎麽过也不会差哪儿去。

这麽想着,刘孟也就没多大舍不得了,机关一大堆事儿还堆着呢,头疼内些的时间都不够了。


穿鹅黄色小袄子的世勋就那麽站那看刘孟走出去,也不说话,乖乖巧巧的一小点儿跟玻璃樽似的在那儿。确实是长得极漂亮的孩子,细腻又有些说不出的深邃。


他身后鹿晗拿脚踢了踢张艺兴,艺兴恼火的侧过脸来看他,鹿晗边憋笑边瞪一双大眼睛故作严肃道:“唉你快跟妹妹说点什麽呀,这场子太冷了!”

张艺兴被踢后实打实的翻了个白眼,那脸确还是俊逸的,只是之前那好听声线里开始倾泻出些少年才有的不痛快来。“靠了,鹿晗你丫说话就踢人的这德行能改改吗!”

鹿晗跟翻白眼。“这事儿没商量啊。不对你快点跟妹妹说点什麽啊!”

张艺兴真是觉得特别窝火——“哎你那嘴翻翻似的不能说一句,老拾掇我干嘛啊你,还有你特麽能不一口一个妹妹吗,人那是弟弟我谢谢你!”


俩人叽里呱啦的时候,小宝宝不知什麽时候扭过头来看这两个小哥哥。明明都张牙舞爪的乱吵吵着,但是这嚣张的模样仍旧很好看。稍微矮一些的那个眉眼画出来般,刘海似碎叶的搭在白皙额头上,又好像睫毛都透着明晃晃的光彩。高一些的少年身材是匀称消瘦的,长着深而溺的酒窝,炸毛时也能出现得明辨可人,面相却终是温润雅致的。

大概是从那时,世勋就觉,眼前这两人,大概是一静一动的最配了。好像是连边边角角,都磨合镶嵌得正好。

所以后来眼前氛围的莫名错失,世勋是遗憾了好久的。

毕竟这巨大虚空里的存在,在身边看似硕大而沉重,其实抛远了去,还是小得难以定义。

不过这都是要在榕树下乘凉时才讲得的后话了。


看着好像两人终于要争出个所以然了,身后又传出女人的声音来。

“哟!这是在干什麽呢,吵得这麽热闹?”


顿然。

“朴姨好。”

两少年本来还怒目而视的样儿瞬间收回整齐的,微笑。小宝宝像被眼前换脸的两人吓到了,也略迷茫的慢慢转过来。

是位无视时光推移的美人儿,衣着与发并不如一般军家夫人的规整俐落,但也没多余的富态装饰。只莫名的娇态从眼角衍生出来,配着对东珠耳环,慢慢走过来的模样是很美的。

“这一个二个的,见我就没笑儿了。刚刚阵势那麽大,你们也不怕闹醒了楼上正睡着的那位主啊?”朴姈笑眯眯的道着,鹿晗和艺兴却觉得背脊有点凉了,开始在那低声叽叽咕咕。


“这是世勋吧?”她走过去,看着面前这生得精细的小孩子,心中自然是千般感受。下一辈不知的事,他们这一辈都是清楚得很。军家要打起算盘来,那是更要血腥得多。她笑得很好看的在世勋面前蹲下来,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我是朴姨,以后,就叫我这个吧。”

她继续摸了摸世勋的脸,才站起身对身后的警卫员迈了几步去,吩咐着等会上楼给走廊铺层毯子,还特别加重轻点这两字儿。


这厢。

鹿晗那看好戏的样就差拎袋葵花籽了。“啧啧,暗藏风云,叫你看不出变化”

张艺兴冷笑回他。“闭嘴吧你”


少年的通透样再比都是比不过大厅那旋转楼梯上去突然发出的莫名声响。朴姨正跟警卫员仔细交代着呢,听闻那声响忽的抬头看了看二楼,再眯眼笑道。“哟,小祖宗这麽早就醒了。”


警卫员顿时背僵。夫人口中的小祖宗之前飞悉尼非要参与点什麽奥运盛事的,一在澳洲逗留就是三个多月,这上午才飞回来季节没倒时常也没倒的,进大院就骂北京这丫烂天气,睡到现在也没三小时的。那被吵醒的暴脾气,能躲着他愿意给整大院儿都铺地毯去。

这都是深受摧残的人民:

鹿晗搂着胳膊挪步。“我估计他得五分钟下来。”

张艺兴抿唇,酒窝旋啊旋的。“五十秒没差。鹿晗你丫别想逃了,站这儿吧。”


果然,吴世勋还巴巴眨着眼睛不明所以呢。就只是全厅堂莫名悄然的时候,那楼梯又有响动了,不过这次声音是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落步声声都俐落极了,但是差不多也有一会儿才看到那人。

多不过十五年纪,明明是英挺少年,却着一身叫人惊诧的深红大衣从楼梯口走下来。大概是处在少年期身形还略微羸弱,但越近就越精致柔软的脸,真的是勾人魂。那股红色世家才养得出的硬气也是分毫不差的、如火般细腻,又像树般蓬勃热烈。


他慢慢扫视了一转儿大厅内的人,顿了顿撇了下唇。那眼睛跟朴姨的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懒懒的,又像是带着点慵懒的起床气,缓缓的就走去吴世勋那里再自然的弯下腰跟小孩对视。

他这行云流水的一串动作好看极了。那眼那唇也都是映了笑,只可惜用意没有半分好。


跟着他伸手就掐起了世勋的下颌,细细的看了看,倒是个好看的孩子。他没有想放开手指,只是力道轻了些。随着内心所想,转而便对着大厅里的人道:

“我父亲的种?”


他说话的语气云淡风轻得够了本,却叫吴世勋脸上顿然惨白下来。

什麽叫冻天冻地的寒他终于是晓得。就算七岁那也怎麽呢,这般带了羞辱性质的招呼,他以前怎麽可能受过。

但他却说不出话,只得对上那双大而美的眼睛。倾泻了,小孩小小的愠怒出来。


半晌。世勋才像是心底攒了气力。他眨了眨那双长睫。

小小的,干净的吞着那口气,用着他并不熟悉的国语,说得费劲却又是坚定的。

他对着那少年的眼,持了一把傲气说:


“我姓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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