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reneeoh

在某一个夏天开始 在某一个冬天结束

《无恙》59.一衣带水

59.一衣带水

皖南的天幕是水雾熏蒸得,过了九、十点便放晴。

从落满爬墙虎的斑墙撕开口子,倒上一满袋子的日光来:把宅内得水塘、绿樟白花,绢扇、字画一齐照亮了。

循着旧年御用的茶香去,就能走到大厅里的餐间,听闻热茶杯盏推动间的清脆瓷响。


香木筑的雅致长桌上,烈少爷一身都是秋冬RUNWAY摘下来得贵相,宽大到要把他下巴也装进去的白色高领外套,挺直鼻尖儿挂着浅茶色的墨镜,他也不喝茶进餐,看上去便是一大清早就给人招惹了的黑脸面相,就连小姑娘也不给他送茶了。


倒是坐他旁边的吴世勋十分可爱,吃相娇态,姐姐长姐姐短的添了好几次小食,世勋边吃,旁边位置还有医生用仪器测他的血压——他颈项上还缠着厚重的绷带,却也不遮不掩,松松得笼着件白色丹宁长风衣,把他整个人都烘得更没有血色,却是脆弱的美。

跟他来皖南下车那天,未蔽天光的那一瞬,他抬了头一样。

 

盛文溪透过青瓷杯盯他,这边就被烈哥哥抓了个正着,男人向来是暴脾气:

“怎麽?你盛家现下是一顿早餐都要绕大半个西递来我这儿蹭了?”

他脾气虽差,说话却向来是轻飘飘的贬人一等,此时朴灿烈坐主位,看上去倒真的有些咄咄。

盛文溪打小也跟他不对付,同样是皮得,但他是皮得弯弯绕绕,没烈少爷那麽率直,哼道:“表哥,我可是替你挡了骆小姐的约,喊你说句谢谢都不为过,你还吝啬起这一顿小茶小饭来了?”

“谁他妈要你挡?”朴灿烈审了对面的那青年一眼,想起今天早上盛文溪作大爷,他跟吴世勋还未起就一通内线捅进房间来,一张硬嘴放了半天的屁也不知收敛,他是不喜欢他这表弟得,所以向来没有好脸子。

盛文溪也无视他,却对吴世勋热络得不得了,说是昨天就约了小吴美人要去西递逛逛,知道“烈哥哥”大忙人呢,忙着去——彼时那个混账小子还顿一顿,偏偏不把相亲二字说出来,堵得朴灿烈立马就把内线的铃摁断了。


吴世勋还坐在床上,一张小脸全写满委屈的不知下文:

烈哥哥气得悻直:他昨天约了你?你答应了?

 

那口气活像是教育不该早恋、答应男同学出去玩的小女儿。


“小女儿”可能没睡醒,还是天真漂亮的样子:是呀。我以为你今天有事,我待在这里,也一个人,没人陪我玩儿

一瞬间就堵得朴少爷没了下招:他那暴躁的脾气对于吴世勋向来是发不出来的,他甚至跟他发脾气都是捋顺了,一点一点、一条一条的发,或者索性不说话。

吴世勋看他半天不开口,爬过来对着烈哥哥的脸儿:哥哥,你生气了吗?

他稚嫩可爱的声音现下还在变声期前头,低低开口的时候,像迎面一个糖罩子给你笼在里面,一呼一吸都是甜蜜的美梦:朴灿烈也没辙。

他伸手掐住吴世勋的下巴:我没生气。

像哄小崽崽那样捏一捏,却又是心里一阵不爽:你给我离他远点儿。

 

哥哥是真的在不爽啊。

世勋吃完用方帕擦嘴,他的左手还在医生那儿绑着仪器:“我很健康的,医生叔叔。”他早起还有一点点烧,偶尔咳两声,大抵是心情好,竟显得好像没有那样病态了。

家庭医生哂他一眼:“你说得可不算。”他又去瞅他面前餐格:“冲的药粥怎麽没吃完?”

小吴天仙呲牙一笑,正要耍赖:“我”

那头的烈哥哥就发了声儿,低低的飘过来,隔着镜片懒懒看他,不容拒绝:“吃了?”

 

吴美人一梗,这边家庭医生开始收他手臂上的仪器,世勋干脆端了小碗,把苦得要命的药粥一口气喝进肚子里,他喝完就被苦得龇牙咧嘴,可爱可怜,旁的侍者小姑娘看准时机,立马塞他手里一个甜果子,结果被医生用眼刀抵得退了旁边去,小可怜的甜果子也即刻没收了:

“喉咙发着炎呢,这甜兮兮的少吃。”

 

任何人在天仙面前,都是怜惜怜爱的大人语气。

这边盛文溪啧了一声儿,从面前的糖盘拿了颗糖,趁医生收器材低头时,扔给那头的吴世勋,结果没个准头,刚巧扔到医生面跟前的小茶碗里,一瞬水开。

医生无奈:“盛少爷。”

文溪瘪瘪嘴,举起双手示意错了。

这边世勋砸吧着红润润的嘴,全是稀奇古怪的味道,他刚刚吃了那样多好吃的,全吃得浪费了!哼,想罢就可惜。

结果此时他桌下空的那只右手,忽然就被旁坐的烈哥哥伸手过来攥紧。

 

冷面的朴家大公子不知道什麽时候也去糖盘里抓了一把糖。

偷偷塞给了吴世勋。

 

他表面是那个叫他吃药的严厉样子,桌下却悄悄牵手,悄悄给糖。

小吴愣了一秒,又长又翘的睫毛忽地扇起来,抿唇一笑。是温柔的穿堂风,檐下花,云中月。


盛文溪在那头:“表哥,你也对世勋太严厉了吧——”

烈少爷桌下还牵着那只手,墨片后的大眼睛都懒得看他,懒懒提声:

“我乐意?关你屁事”

 

家庭医生在旁边收器具边摇头。

“那我也乐意管屁事?”

“你特麽能不能回你家管?”

“那也行呀,我要是回家了,我妈估计立刻就带着骆家人登门拜访来了——表哥你可别想躲,西递这麽小,你去哪儿都有人知道。”

“你们盛家这流氓德行祖传的吧?死缠烂打的功夫得流传千古吧”

“嚯,那也比不上朴家家大业大,兵痞子...”

医生推推眼镜:“盛少爷。”

 

盛文溪那张好看的脸突然一笑,灿烂极了。“一堆”

朴灿烈听罢脸色一变,“堆你妈?”他桌下攥着吴世勋的那只手一放就要去拍桌子。结果又被世勋拉住了,他才回些神“你他妈今儿来找揍的是吧?”

眼见盛文溪这头又要回嘴,世勋突然站起来了:

“你昨天说要去哪里玩?”

这状态他与烈哥哥牵的手也一并抬起来,但更像是弟弟攥着哥哥撒娇的。只有站在桌边的小姑娘从一开始到现下,全程才看得真切。

小姑娘盯着他俩那紧握的手,传递的糖,看着少爷美人胚子一个,小吴少爷也是天仙,他两的一动一静,一起一伏,都仿佛是那空间里找了缺口与差距,一个一个口子,一厘米一厘米的适配的,再没有那样配了。

她心下一喘——

好像忽然就发现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

 

盛文溪突然被世勋问话,心软,又恢复成昨日相见的好动青年:“我说,带你去西递逛逛。”他这话讲得有少年带爱的英气,看得朴灿烈那头就是一个气血翻涌

——“他也去?”

“他也去?”

 

下一秒文溪跟灿烈就异口同声地望去世勋。

医生靠在旁嫌这两个少爷,在吴公子前,实在是怎的突然就失了架子,像是一对抢玩具的六岁兄弟来了。看不过眼,便背着药箱要出去,小姑娘这时候去给他推门。

 

世勋长长的睫毛,蝶翅般柔软,他微微一笑便散着漂亮跟俊气。纯真的星群在他眼里搭了一座又一座的桥,他倒是无所谓,多个导游玩伴,也替哥哥挡了什麽姐姐、蝶姨。

小乖是这麽想得,在心里叭叭叭地摁着迷你小算盘,然后点点头,看着哥哥十分郑重的嗯嗯了一声。

结果搞得烈哥哥脸瞬间是天上倒墨,拉开椅子站起来,他那美脸蛋被墨镜遮掉了一大半,立马就往餐厅外面走:“我不去了。”

 

盛文溪听罢简直是求之不得,小帅哥开心得眼睛都笑眯起来:

“那表哥慢走啊,好好相——”

“操”朴灿烈猛然停步,二十几岁的烈哥哥实在是气不过,好像是在跟十五岁的乖乖闹脾气一样,回过神盯着盛文溪:“你他妈高兴个屁啊,我不去你开心是吧”

“那老子偏要去!”

 

-

 

陈枢分明是不想来当这司机得,怪他是时机不好,本是要去找烈少爷谈谈,结果一跨门进去,就见盛家小少爷、吴家小少爷,朴家大少爷,三个都漂亮英气的裹挟着少年风,从厅里的壁刻绿樟走出来。文稳跟在旁边说些交代的话:

这头烈少爷先是抓着这滑头老秘书的影子,大少爷直接就开口道:“陈老,早啊”

陈枢顿步,知道这要出游的样子是要差遣自己这把老骨头了,朴公子睚眦必报这个德行,天子脚下到徽地,朴系陆系底下的人全知道——“小少爷早。怎麽,这是要哪儿游去?”他干脆先自个儿把自己淌出来卖了。

“世勋没来过徽地,带他出去走走”

“盛少爷也去?”这组合放去过年,简直就是一个要了命的鞭炮团儿,陈枢怪道:“往日可不见你俩这样好。”

“是吧陈老”烈少爷攥着吴世勋一只手腕子冷笑:“有些人的脸皮真是千尺高”

盛文溪也冷哼:“表哥,你怕是没睡醒吧?数上去是我先约得世勋,到底是谁要来凑我们这热闹了?”

眼见又要吵,最后还是勋勋出来四两拨千斤,小仙儿似弯眼一笑:

“陈枢爷爷,您能开车带我们去吗?”

忘了也是朴少爷养出来的天仙,睚眦必报的德行也是学了十成十的。

陈枢一老秘书轮到当司机,哪里敢说个否字。

 

-

芳华宅后停的车倒是很有几辆,听闻是出门玩儿,文老便让陈枢去开那辆奔驰的保姆车。开斯宾特确实是更像司机了,少爷的吩咐,文老也没辙,只在陈枢攥了车钥匙时,踱一踱手杖,淡笑叹声儿:现下的孩子们,聪明,你可别当他们还是什麽傀儡娃娃了

陈枢心里明镜似,倒也学会闭口不言。


宅里斯宾特内饰比车贵,摆置齐全,舒适也敞亮,唯独让烈少爷不舒服的便是车椅对座,他妈的,不如放一副麻将,带上文稳好了?

他带着吴世勋坐在车尾,盛文溪便坐对面的车头,那小青年的眼睛,就挂在他弟弟身上。要说他们是个三角形,倒也不为过,烈少爷全程制着文溪,文溪盯着世勋,乖乖的眼睛又都在他哥哥身上去,桌上的三杯果汁,谁也没拿去喝。


西递很小,转瞬便到了要去的那长街。

徽地的建筑都漫着一种悠远的漂亮,虽是五月芳馥天,但一切都好像给冰凉的小扇子打了又打,只是扑去人心的凉爽。石阶、长廊,水井、天窗,甚而是紫藤、榆叶梅,花柏绒柏、景观堂,都好像融了一幅画里去,细笔镌写,格外雅致动人。

长街很热闹,又类比旅游业未成形的一条古街,人多,但几乎是本地人购置。卖的也当真多是当地的东西:自家熏制的腊肉、微雕、甜酒酿,小面人儿...

世勋好长时间没回中国,他记忆里往常在上京,也被袁妈带去过那种一条街都是菜、面,吃食的小街。这记忆好像跟往时配了对,他就忽然很开心,笑起来去看朴灿烈。

他永远都是,眼睛第一瞬间,就要去找哥哥。

那快乐的、无声的分享,是他俩一同度过漫漫八年所存留的珍贵反射

朴灿烈也知道。

他藏在镜片后的漂亮眼睛,也微微弯起来。

 

文溪走在他们后面,突然心里有种怪异、又难以言说的感觉。但他什麽也没说,只是盯着走前的世勋,旁边的烈少爷,他们好像只要拼在一起,就谁也分不开。

于是他上前,走去吴世勋身边:“你想吃那个吗?”

周遭的摊贩还以为他们是什麽明星,有人上前问,烈少爷面无表情,小吴愣了,只有盛少爷热络否认,他们仨,一个是冰山,一个是高高挂起的月光,一个是春风,倒也没那么奇怪了。

“那是什麽?”猫猫翘起了好奇的尾巴,小崽崽的去看哥哥。

“?”戴着墨镜的大少爷微弯腰仔细审索过后。“......”

盛文溪在旁边翻白眼:“石头馃的近亲——蟹壳黄烧饼。”然后他便转头对烈哥哥比口型“傻逼。”

“操你妈。”烈哥哥也优雅比口型。

世勋什麽也听不见,回过头可爱的说:“我想吃这个!”

一左一右掏钱包递钱的手,文溪跟哥哥也不知道在较个什么劲,吴天仙也愣了,他无语得,从自己长风衣的兜兜里面也掏出一张百元大钞来——“我自己有。”

卖饼的阿姨对着三张一百,实在是不知道收哪张,旁的陈老秘书终于是看不下去,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十块走上前付了,不忘说:“人家怎麽找开”

烈少爷和盛少爷,这次倒是统一战线,一齐收回手翻了个大白眼。

 

一条长街不落幕,走到哪边都是人。人群温吞的慢慢前移,两位少爷手里的东西也逐渐多起来,世勋甚至还买了个儿童用的小兔子帽子,烈少爷黑着脸,非要买,他真的就是小朋友。看到山水纸扇想买给罗叔,看到古树打火机想买给魏叔,看到腊肉、香料,织锦布匹——就要买给袁妈了

难为烈少爷一身的高定,差点要去拎一块腊排,好声好气:“不买不买”

那头盛文溪热爱唱反调,就要掏钱给乖乖买,烈美人再次暴躁:“滚!”

看得陈枢在背后直摇头。

 

小兔子在前头蹦蹦跳跳,过水井,过亭台,穿古板路,走小桥,停下来看鱼,好像一点都不知道疲惫,也不知道他怎麽还能有精神,朴灿烈跟在后头悠悠的走,想了半天可能是昨天晚上干得不够狠?

想完他又被吓了一跳,一边摒弃这想法一边超过盛文溪,走去世勋旁边去。

“你倒是等等陈老。”

世勋一愣,看了哥哥又回过头:“陈枢爷爷腿脚可好了呢。”他像个狡黠的小机灵鬼,朴灿烈立马就看出他那点儿睚眦必报的小心思来

“人家好歹是老人了”

世勋小小声“也有坏爷爷”

朴灿烈美眼一扇,难得想笑:“你倒很小气。”

世勋眨眨眼笑一笑,漂亮得不像话,也不置可否。结果他还没开话匣子,这厢就被路边的留影摊老板娘喊了声儿:“这孩子生得可真好,小哥,拍张照片留念吗,立马就能给你洗出来”

那大大一块塑料制板上,粘满了来此留影的照片,有不远处小木马上举着糖葫芦的小孩子、也有年过半百并肩而坐的老人,在老旧的古板路上行走的人影,一家三口、一家老小,披了背景板的那种老式照片,也有。


朴灿烈是打小被罗远穆拿着相机拍大的,因为他生得好看,所以家里的影集,堆成了山似。

小时在院儿里的一举一动,罗叔都会替他按下快门记录:有跟袁妈要吃莲蓬里的莲米、有跟魏叔撒娇要一起斗地主,甚至什麽去偷老爷子枪玩儿,剪了他妈的昂贵皮包,被罚站。各式各样,有次袁妈拿出来给世勋看,招惹得乖儿开心了一晚上。

但这其中,唯独没有拍到跟他父亲的合照,他小时,很小的时候,被魏升抱去广场玩,那时候广场上还有什麽游乐设备,飞天的飞船、小小的木马,摇晃的熊猫,一整个上升的铁皮游览车,蹦床。结果那天,是他父亲来接他回家,他们在路过拍照的摊子时,他父亲忽然就想要拍那样一张相片,于是朴灿烈坐在投一块钱硬币的坦克摇车里,他父亲一袭戎装,站在车旁微微笑着,照片洗出来,被压了膜片,上面书着年份,那是陈旧、软温,即使遥远,却又暖和的,关于九十年初的回忆。

他想罢,什麽也没说。


世勋见哥哥没什麽反应,他也不愿拍了,结果老板娘这时候又说,估计也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样吧小哥,我送你一张,如何?来往的人这样多,你这么好看的人儿帮我拍一张,说不定会帮我招揽来生意哩!”

世勋扑扇扑扇睫毛,正要“我”

盛文溪忽然走上拍过他肩:“好啊!我们拍!”

 

朴灿烈从回忆里醒出来,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

老板娘真是很高兴,让他们站去古板路上的古井繁花前,背后有蓝天,和西递悠美的徽宅——五月风飘飘。一切都是闲适,且柔软、熨帖的模样。世勋的额前发也随风飘,并不多言。

陈枢站在旁,盯着烈少爷“你真不去拍?”

烈少爷轻飘飘的哦了。“不去。”

盛文溪在不远处,那样美好的景里,那样好一个春日,那样纯美天真的世勋旁——耀武扬威。

朴灿烈额角跳,在世勋不断投掷过来的视线里,老板娘最后的倒数里,外套角被风扬起,他长腿一迈,近乎急促地

“等等——”

 

老板娘笑咪咪的,如此好看的三个“大明星”似的人,全框在她镜头下,美色当前。周遭人的视线也当前。

盛文溪站在吴世勋左边,笑着,尽量不动表情的掀唇调侃:“表哥,你不是不拍吗”

朴灿烈对他的打趣毫无兴致,面无表情,“闭嘴吧。”

世勋站在中间,无奈得笑笑,但又在老板娘的“3——2——1”里,忽然心笙悄悄,在皖南馥郁、蜿蜒的五月里,他心里一软,在老板娘镜头摁下的那瞬间,偏向他的右边

他的哥哥。

 

人生很长,很慢,是一只上帝慢慢折、慢慢叠的千纸鹤,在完成的那天,便会经过温柔的手,追寻的轨迹,都静静的,持久的,飞到天国去。

在漫长的人生里,吴世勋的人生,大概才刚刚被上帝叠好一只翅膀,他有力,又乘风,是年轻,是勇敢。

他自由,也随心。

他这一生,这还未完成的一生

只想去一个人的身边。

 

-

 

七叶树下,椴树边,海棠花落下来,有飞舞的蝴蝶。

“哇,老板娘,拍得挺不错嘛!”盛文溪在那头看着照片如何覆膜印字,这边的世勋又被哄小孩儿的东西骗去了,烈哥哥跟在身边。他们一抬头,那颗老香樟被风穿过,就响起叮铃铃叮铃铃的阵阵脆响来,仔细看,树干上竟绑得全是铃铛。

烈少爷几眼扫过,就知道是什麽骗人的劳什子了,一块挂了铃铛的樟木牌,写心愿,他直来直去,实在是对这些东西没什麽兴趣,要不是吴世勋开心,他连这古板路都懒得踏。

“我要买一块”

那漂亮男孩突然蹲下来,他细白到仿佛是淡青的腕子上,还戴着菀姨送他的玉牌串,撞在一起叮的一声儿,朴灿烈盯着他,眼睫下落,喉结动了动。“你有什麽心愿?”

世勋点点头,可爱纯真得,兔耳朵一起一落:“我要写世界和平。”

“好啊。”刹那有风来,烈哥哥随他,“写吧”

他当真是买了那样一块带铃铛的小牌子,该写字时,朴灿烈嘴痒,退到一旁抽烟,他夹着烟,看世勋蹲在那里,寥寥几笔写完,以为他真是写什麽世界和平去了,烟雾缭绕间,他无奈地笑了一瞬,挂在鼻尖的镜片后,藏起来的是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眷恋。

最后小孩子却没把那牌子挂上树,而是揣在了裤兜里,他随随一走,就发出铃铛的声响。烈哥哥掐了烟走过来:“怎麽不挂”

“这里太多人在许愿,我不要跟他们争。”

他这类似童言,搞得朴灿烈微微愣了,他老是觉得吴世勋那个小小世界,妙不可言。可爱又奇妙,是他没见过的样子,大概这世上都只有这一份——“你倒耿直?”

他的。

 

他第一次,有点迫切。

小吴天仙笑弯了眼睛,是记忆里永远的娇态:“我想要愿望成真”

朴灿烈摸一摸他的头,烟尾里有些哑声说:“你的话,会吧。”他也淡淡一笑。

 

-

 

再热闹芳美的长街也会到头,他们逛到中午,陈枢订了徽菜馆,又往回边走边看,直到快到那厢型车前,烈少爷忽然长腿一迈,伸手攥上吴世勋,猛地拉门,就把盛少爷甩在了车外。

他动作来得简直是猝不及防,自己都是一个趔趄。

甚而吴世勋转瞬间被他拽上车都因为重心无法坐着,噗通一声跪在了车里,烈哥哥的面前。

他的膝盖又很痛,昨天晚上他跪在床上的姿势持续了很久,洗澡的时候发现都青了,现下这一跪,简直就是重新想起那又酸又软的痛来。世勋扁扁嘴巴,扬起睫:“哥哥...”

烈少爷也被乖这一跪吓到了,车里很大,他也是长腿一折跨上来得,两个人的动作都说不得什麽舒服好看。

“我”他顿了一拍,一双美眼无声的扇了扇“痛不痛啊”

世勋愣愣地,小兔子帽子还戴着,忽然点点。“有点痛。”

“就那麽一点点”他又看着面前的哥哥补充,然后伸手把他的墨镜摘下来

“你怎麽了?”

 

这时车门外的盛少爷脾气也上来了,不管那车多贵,上来便是敲得砰砰响:

“朴灿烈——你有病吧,把门打开!”

陈枢坐在驾驶座也愣了,朴灿烈忽然扬声,边伸手攥住吴世勋的下巴,他那语气简直是驳都驳不了:“陈老,我说开再开。”

他们的车对着的就是长街入口,人来人往,车里的车帘刚刚也没有拉上,吴世勋的角度看出去,好像每个人都能看见他跟朴灿烈一样,这一瞬间就让他想起在迈阿密的储物室里,他耳廓红了,原来挺直的肩背渐渐松了力气

“外面那傻逼,是不是喜欢你?”

烈少爷抿着唇,没了墨镜,他那双大眼睛就只剩下美。此时他英气的眉峰打了褶,怎麽看都是一个不好的脸色。

吴世勋被他问得忽然就愣了下来,他这次不止是肩背松了,身体上的痛好像都苏醒过来,他就像个做了坏事,作弊被抓的小朋友,一瞬间的无所遁形。

“我他妈都不知道,我这个傻逼表弟是这副德性”

他哥哥眉宇间那种英气,近处甚至是带着侵略性的,不由分说的向前进攻“你不准跟他走近了。留联系方式也不可以”他捏着他的下巴,大概有些用力,那孩子的嘴巴微微掀开了一个红润的小口,他看得长睫一扇,心里一软:“听到了吗?”

哥哥是...

吴世勋一点都不吃痛,他甚至要因为面前人这突然莫名其妙的生气,夸张一些说,欣悦得不知所措,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他好喜欢,好喜欢,哥哥这样的发脾气。


“我看不到任何人的”

那孩子也去捧他的脸,他的手难得很温暖,从未沾过阳春水的指尖,细得好像托不住任何东西。“哥哥”

他那麽白,那麽好看,车顶灯镌下来的影子,都堪堪笼着他的脸

他痴痴的说:“我看不到任何人,我只能看到你。”

他终日惶惶的痴心

落地了吗。

“我只爱你。朴灿烈”

 

他那些大扇大扇的,真挚的告白,打在车里,弥散去一整个空间。

朴灿烈喉结微动,车外盛文溪的砸门,车前陈枢的询问,车道外一整个长街的人声鼎沸,好像都从他耳边擦去,消失了。他都说不清楚为什麽突然把吴世勋关上车,这样敞亮,又暧昧羞耻的空间,不是只有世勋想到了迈阿密的菀园,那个他们第一次,吻得难舍难离的储物室。

去一个不认识他们的地方,是不是就可以不顾世俗的,永远生病,天长地久

他如果作为爱人,分毫都不爱吴世勋

但是作为哥哥,他又太爱了,爱得甚至自己都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爱

 

“你跟他说话,我很烦。”

他松开捏着世勋下颌的手,望着他的男孩,他养了八年的小树,或者是,遥遥洒进他心里的这一片月光,他永远落在地上,小心翼翼,难以发现。

“我不喜欢。”

他的男孩爱他,某种意义上,他也把他的男孩束之高阁了,对吗。

 

“那我就不说了。”

世勋跪坐起来,冰凉的唇瓣印上男人的。只是轻轻的一下,他温柔,易碎,就像一朵已经开好的桐花,长长的睫毛落下来

“你要我做什麽,我都会答应的,哥哥。”却像哄起小朋友

“不要生气了,好吗?”

 

 

-

 

陈枢开车回来,已经很晚了。

小姑娘出来迎人,房间里提前放了糕点、热茶,那平日里都会和她言语几句的小少爷、小公子,只是匆匆的落下背影,哥哥攥着弟弟,一丝声音也没有地上了二楼。

小姑娘觉得奇怪,却又不觉。他家小少爷本来就是个不亲不待的脾气,每次来徽地,都很少展露笑容,多是这一次,笑得还多些。她转头去后厨,这时候管一整个后厨的胡嬷嬷突然唤她:“小涂,你这小糊涂蛋,我还肖说长大了点儿!问你,给小公子泡的什麽茶?”

小姑娘一愣:“今年刚送来的、春茶呀”

胡嬷嬷横她一眼,一指头就敲上小姑娘的额头,好响的一声儿,招得周围别的侍者都笑起来:“那茶可是袁医生吩咐过了,跟小吴少爷药相冲的,你呀你,还是一个小糊涂!”胡嬷嬷拂起袖子:“你呀,还愣着作甚麽?还不赶紧去撤下来?!”

小姑娘还是一愣,终于像是记起此事了,哎的叫了一声儿,直把胡嬷嬷吓一跳——“我去我去,我马上就去!”转头便是扔了手里的热壶,一溜烟儿穿过大厅,要往二楼跑。

路上文稳还训她,老腔老调:可慢点,小心摔了磕了脸!

她现下才不管什麽磕不磕脸,那茶跟药,袁医生说了三四遍,怎麽这脑袋偏生就记不住,上二楼,好在小吴公子的外房门没关,她又生怕小少爷在,要凶她,便蹑手蹑脚的进去,打算偷偷拿了便走。

她一进去,寻是寻到茶壶热食,分毫未动,下一秒却被吓得双腿都无法动弹了。

 

脑筋一瞬间如风筝断了线——

等连起来的时候,她才瞬间红了一张脸!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那时候桌下他们牵着的手,递过的糖

刚来皖南时,吴世勋晕车,朴灿烈那不顾旁人视线的抬手一握——

她就知道!

 

她现下双腿打着颤,想看又不敢看,却被那软绵绵的叫床声招得脸快滴出血

她甚至听见二楼那张大床,因为承受不住,而猛地发出一声摇晃声,她一颗心都抖起来,像全世界只有她揣着这样一个膨胀跳动的秘密,重得她一步都迈不出

 

小姑娘不断的吞咽着口水,她手甚至都是抖得,不敢去端那茶盘,只想一步一个后退,她最终还是没忍住要往那卧间看,但是什麽也没看见,只有薄薄的一层光,像一个暗藏于此的秘密。

她脑子里全是,全是

那两具身体交叠的样子。羞得她四肢百骸都酥掉了。

他们可是 兄弟啊。

 

她好不容易从二楼长廊走下来,手里头什麽也没有,却好像千斤重了,她也不敢回后厨,她一身都在发烫,害怕胡嬷嬷要骂她,要上去拿,她干脆就去了茶具间,瓷具瓷碟,茶勺在她抖动的手里作乱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去捂死那样一个背德的秘密——

 

那后来的很多年,那个月光般透出来,剪下来得小吴少爷,再也没有来过徽地。

他们一个宅子侍奉的小少爷,却在某一个冬天,来了。听胡嬷嬷说,他到底是进了部队。文老那时候身体越发不好,都在医院里捱过冬天,是小姑娘去门口接得男人。

皖南湿冷,男人好似赶场,穿着厚厚的冬常服,戴着军帽,一双大眼熠熠生辉,他仍是好看的,小姑娘觉得,他仍然好似什麽影星,但好像再也没有那股跋扈的气儿来了。

像是一颗颓了的青樟树。遥遥的从北国过来。

 

小姑娘也不再是小姑娘,她去年结得婚,已经在准备做母亲:

“小少爷。”

空气里画了白雾,男人微微笑道:“你还是不变。”

她忽然眼眶温热,世上谁也不知,她曾替他守过一个秘密,遥远的,潮湿的梦境。现下却再也没有了。

 

踏上楼梯,二楼那张床不曾变过,它从男人的幼年,穿梭至他的青年。当年陆家最好的能工巧匠,也没能想到,那张床承载了许许多多的梦境,和那样多悲欢离合的故事。

木料仍很香很沉,他来睡过好多年,每每一闻到那个味道,就想起好多当年的往事来。床边那玉石做把手的小匣子,曾经有一个稚嫩的、天真的,又毫不修饰的影子,拉进又退出,他只觉得好玩,坐在那里,像是谁也抓不到的一弯月。

“哥哥——”

 

男人的梦醒了,他盯着床顶,愣了好久,忽然的,心口一痛。

他盯着那个小匣子,鬼使神差般的伸手去拉,那床已经很旧了,美化而造的松绿石与骨蚌,仍然承载着时间的凌迟,那抽屉卡了一瞬间,被拉出的时候,男人分明听到了穿云裂石的铃铛响声——

他几乎是瞬时坐起来,上前去看那个小匣子里面。

原本装着绢布、描金花笺的盒子里,在很早的几年前,就被谁悄悄拉开,悄悄的藏了一块写了心愿的木牌子进去。

 

他近乎崩溃的,去看那牌子

记忆飞逝

“我要买一块”

“你有什麽心愿?”

“我要写世界和平”

 

他甚至不敢把它拿出来,那被他亲手抛弃的,斩断的,扼杀的

他在这世上最珍贵的,最好的。

 

幼年的自己曾在这张床上,摔断过手,想哭,但是没有哭,哭了,也没用,他面对的是不会爱他的母亲,只会嘲语的过继的哥哥。他一个人挺着摔折的胳膊,躺在这张床上,孤单的、硬坳的,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过下去

 

那匣子里的木牌,那孩子当年的寥寥几笔,写得却是:

我很喜欢这里,希望哥哥每次回来这里,我都能陪在他的身边

 

遥遥时日里,写木牌的那天

他对他无端发了脾气,他仍然在这张床上,跟他睡了,他弟弟软白、痴心得不像话,好像死在那样汹涌的情爱里,爱人的身下,他都无所谓。

 

是冻天冻地的十二月了。

2012年,皖南。

男人坐在那张华美又巨大的床前,真的失去了他这世上,最好的,最爱的,最珍贵的东西。

 

是芳馥柔美的五月。

2008年,皖南。

 

来势汹汹的性事走掉,世勋又累又困,像回到襁褓的婴儿,却一直喘,双腿大张,还在羞耻的、难以自制的打着颤。他被作弄得全身泛红,耻态百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射的时候哥哥吻着他嘴,手下又摁去脖子,他甚至都上翻眼白,嗬——嗬——的剧烈吸气

胸膛一起一伏。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汗湿的小脸,微微吐着舌头,他看着男人

笑得比期期相遇的梦境深处,还要天真、柔软。

 

“我把我的心,留在这里了。”

朴灿烈不解,只是看着他,那目光就是连带着他俩一起坠入深渊的牢笼,一衣带水,无道无德。

 

 tbc



我真的很努力吧🤧

要说一个很好笑的事情就是

写东西的时候跟我朋友haq在视频(她干她的事我写我的

我:等一下 那个老秘书叫什么名字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半夜要看wy

她突然:陈枢!我刚好看到了🤣🤣🤣

就真的很好笑

因为写了好多好多年啊 感觉每年写都是不一样

很多情节 梗概 不要说大家 我可能忘得比你们更多

但是这个故事一开始就是 又臭又长🙊

只是想分享一个 我心里的乖乖跟哥哥

谢谢你们这么久了

还是会来看我写的故事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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